不知菇凉

我从没被谁知道,所以也没被谁忘记。
在别人的记忆里生活,并不是我的目的。

【竹马】香之事 1-7(修后重发)

01

夏末初秋,暑气还未散尽。

相叶左手肘靠车窗撑着额,右手晃动着拉松了领带,原本一丝不苟的装束瞬间变得慵懒起来。他有些百无聊赖地看着车站口进进出出的人流,带着暖意的微风吹动了他的额发,细碎地飘过眼角。他心不在焉地偏偏头,扫了一眼腕表又回归到面无表情。

通常他是喜欢笑着的,在面对人的时候。只不过是微微上挑的嘴角就能够松懈对方的敌意,百试百灵。

只是最近,笑得少了。

 

在他等了将近十分钟之后,松本的身影终于出现了。他按了按喇叭,示意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松本戴着墨镜,一副生人勿进的气场配上那身冲击力极强的衣服,分外惹眼,远远的就有几个小姑娘蹑手蹑脚地跟在他身后。相叶好笑地看着那些姑娘,摇上了车窗。

松本开了车门坐进来打了招呼,乖乖系好安全带,报了地址。

相叶又笑,这跟他刚刚走过来的气势完全不同,“这么急喊我过来就给你当车夫,要知道我接下去还要给人开会。”听地方倒也不算是陌生,但相叶还是小小抱怨了一下。

“就你在京都这边,我还能找谁?”松本掏出手机开始联系雅和心斋,“你不是说这几天睡不好吗?香室说不定有助眠的线香。”

“饶了我吧。”相叶做出苦哈哈的表情,“小翔都介绍心理医生给我了,你们俩是约好了吗?”

松本从东京临时决定来京都,是因为需要特殊的香料薰刚制好的参赛服装。相叶是不懂这些,在他看来一场秀观众们又闻不到衣服的气味。但是这话他不敢说出来,身旁坐着的这位完美主义者肯定有无数条理由可以反驳他的观点。

但最近睡不好却是真的。

“到时候问问吧,雅和心斋的线香还是很出名的。”松本坚持道。

 

雅和心斋颇有大隐隐于市之感,祇园这一带游人总是特别多,然而七拐八拐的小路里,却总是能寻到一方宁静之地。

门前即路,推门而进却仿佛迈入了清幽的寺庙。石阶绿苔,绿意盈目。

身着和服的香室学徒将他们引至等候的茶室,压低声音解释道现在香室正在进行一次御家流香聚,需要等候一段时间才能见到香室的主人。

而透过半拉的纸门能窥到香聚一隅。

 

相叶只能看到香主人执香筷理香的手和一抹鹅黄的和服衣袖,动作娴熟而又优雅。

 

“布香的人是心斋主事吗?”松本压低了声音问学徒。

“是。主事是这次的香主人,当下还是理香的步骤,时间可能会很久。”

相叶正饶有兴致地看着那双布香的手,冷不丁被松本撞了一下胳膊,吓得一抖,“怎么?”

“时间可能会很久,你要不要先走?”

相叶摇摇头,“会议已经改了时间,我下午空出来了。”

心里却是想着要见一见香主人,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对香聚产生了好奇。

 

学徒临走前将纸门拉上了,又在矮几上的荷花水鸟青瓷香器上点了一支线香,细细的一道烟慢慢腾起,又缓缓散开,至透至明至无形,煞是有趣。

茶室的布置偏暗淡,房里仅一张矮几,周边木质的柜架上陈设着各地的沉香样品和各类香具瓷器,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隔着巨大的玻璃窗可以看到窗外郁郁葱葱的文竹,然而外头的味道传不过来。

 

松本怡然自得地研究着香具上的纹路,还掏出本子画画记记。

而相叶却在这淡淡的线香气味里,渐渐睡着了。

 

难得的一阵好眠。

 

再度醒来是被松本摇醒的,他是伏在矮几上睡的,压得手臂有些酸胀。坐直了才发现身着鹅黄色和服的香室主人正坐在对面。

 

相叶大窘,“不好意思,闻着香不知怎么就睡过去了。”

坐在对面的人闻言看了他一眼,琥珀色的眸子里透着淡淡的疏离,“这可不是助眠的线香。”

“诶?对不起对不起。”相叶抓抓头发,有些懊恼,讨要助眠线香的话是怎么样都开不了口了。

 

因为松本有正事要谈,相叶不好插话,便摆弄自己的手机。有好几次他都觉得香室主人的眼神落在他的手机挂链上,等他寻看回去,对方却又移开了目光。

 

不就是个雕刻的叶子吗?他疑惑地戳了戳用了好多年的不知道什么材质的雕刻叶子,重新打量起香室主人,最终得出来一个“好可爱”的定论。

或许用可爱来形容一个男人算不得什么好的词汇,但确实是挑不出其他的词了。原本以为玩香之人多半老气横秋,不曾想却是个很年轻的男人。像少年一般清新,熟悉得如同学生时代的……

等等……熟悉?

相叶终于看到对方下巴上的黑痣,熟悉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在哪里见过吗?是在哪里呢?

 

想不起来的相叶直勾勾地盯着他的侧颜看,目光炽热地快把人烧着了仍不自知。

 

恰好此时松本的正事也谈完了,显然的,他也感觉到了相叶的异常。

然而在他开口询问之前,对面那个时常不按常理出牌的相叶雅纪突然冲着香室主人开了口。

 

“虽然有些唐突,请问,我们有在哪里见过吗?”

 

松本当即一掌呼在他胳膊上,一记严厉的眼神斥过去,一脸“快把你在酒吧勾引妹子的把戏收起来”的表情。

相叶委屈的躲远一点,他分明不是那个意思,不过这也确实是他经常用的路数,难怪松本要误会了。

 

香室主人看着这一幕倒是很镇定,很是淡定地回了一句“完全没有见过啊”,语气真挚地不容怀疑。

 

“是吗?”下意识的,相叶收起听到答案时的困惑,“那就认识一下吧。”伸出手的同时露出了招牌笑容,“相叶雅纪。”

像是被笑容蛊惑了一般,对方愣了一会儿,怔怔地伸出手,“二宫和也。”

 

交握的手之间有着鲜明的温度差,一个微凉,一个温热。

微凉的那个垂着眸缩回了手。

温热的那个挑着一边嘴角持续着意义不明的微笑。


02

最终还是松本开了口,提及了助眠的线香。相叶拎着分量很轻包装简陋的袋子晃来晃去,也不心疼刚刚付出的一大笔钱,满脑子都是今晚能睡个好觉的想法。

二宫送他们到门口,微微欠身。

已是日落时分,探出墙的枝桠在晚风里轻轻摇曳,二宫的衣摆也被微微掀起。他拢着手,规规矩矩得站在门廊下倾身嘱咐松本收好薰方,晚霞落在他眼里燃成了火,白皙的皮肤被霞光染上一片艳色。

站在阶下的相叶闻到他身上传来的如同冬日融雪时般的清凉味道,突然就有些舍不得。

 

有些地方,还未离开便想再来。

 

蜂拥而至的工作没有太多空暇留给相叶回味突如其来的相遇,惟有睡前的焚香时光能让他暂时得以安适,顺带想一想那个看起来有些冷漠的香室主人。

线香很好用,睡前燃上便是一夜好眠,只是他仍旧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二宫和也,这让他觉得有些挫败。

天气稍稍冷起来的时候,眼见着线香也是快要见底的架势。

相叶觉得是时候再去一次雅和心斋。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被拽来应酬倒算不得什么大事,只是这拨人明里暗里都有打探消息的意味,总让人觉得心头腻味,失了耐性。

自诩痛快人的相叶,也只能将百般不情愿都随着一杯杯推送至眼前的酒而咽下了。

醉意比往日来得快,不知是心情使然还是喝得太急。

 

不远处的吧台时不时传来惊叹声。

相叶仰靠在沙发上,一手搭着沙发背,一手还捏着酒杯,循声看去,猝不及防地就看见被众人围住的那个正在洗牌之人。

 

他终于想起来是在哪里遇见过二宫和也了。

这个人,在酒吧的气质和在香室的气质,差得太大了。

 

“相叶桑,这里味道有些重呢,不介意我燃香去去味吧?”

身旁有人出声打断了他的思路,相叶侧身看了看,是位明眸善睐的美女——备注,盯着他一晚上了。

“当然可以。”相叶的笑未达眼底,他的思绪还有一半挂在另一件事上。

“相叶桑多金有帅气,为什么身边没有什么人?”女人缓缓划动一支火柴,火光在她的指尖微微跃动。

被点燃的是看似普通的篆香,用在酒吧这样的场合未免有些不合适。大概是对方是真的不太喜欢混沌的空气吧,只是相叶闻着篆香的味道,感觉头有点开始晕了。而原先还坐在附近的人早已不知道去了哪里。

“相叶桑?喝醉了吗?要不要扶你去休息?”

温声暖语渐渐接近,相叶意识有些迷糊,却还是很警觉地退开了一些,仰头倒在沙发扶手上。


倒着看到了一张脸,可惜认不出是谁。

“原来你在这里。”就在这时,那人扶正了他的肩在他身边坐下来,融雪般的清凉香气瞬间驱散略显辛咸的篆香味,来人一派熟稔的样子拍拍相叶的肩,看起来一副约好时间的样子,“真不好找。”

歪头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心下顿时一松。

他不明白二宫怎么突然就跑了过来,他本以为就算正面遇到了也会进行“装不熟”戏码的人,出人意料。

 

其实,二宫在相叶走进酒吧的时候就看见他了。

大概是刚从办公室出来的样子,穿着裁剪得体的西服,领带已经扯掉了。衬衫的扣子多解了两颗,一如既往玩世不恭的样子。

与在香室见到的全然不同。

原本的确打算装不熟,他巴不得相叶没看见他。

但是在酒吧点香实在太不符合常理了,本着职业本能,他本只是想看一眼究竟是什么香。不曾想走近差点要被薰晕了——哪是正经的篆香。。

 

“这香有问题,你还能起身的话尽快脱身。”二宫迅速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

原来如此。

相叶低笑了一声,转头贴着他的耳朵,“谢谢了。”

二宫被惊得往后仰,却很快被相叶揽住腰顺势拉了回来。

 

被晾在一边的女人看着两人亲昵的动作,僵笑着靠近相叶,拉住他的衣袖,“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呢?这位先生是谁呀?”

相叶扯回自己的衣袖,勾过二宫的脖子,“你觉得呢?”

 

出了酒吧后门走到巷子里,二宫就松开了相叶,走到一米开外靠着路灯,“你欠我人情了。”

巷子的灯光昏暗,相叶撑着膝盖,脚还有些发软,看向二宫的眼神里却是清明,“上次为什么说没见过?”

二宫哈哈笑了几声,“难道见过?”

 

……当然见过。

 

相叶记得第一次看到二宫,他被一堆年轻男女围着在变魔术,双手灵活地摆弄着纸牌,教人看得目不转睛。也不知是酒吧的哪个工作人员突然就塞了相机给他,说他站的位置比较好,帮忙拍一下这样氛围的照片。

从善如流地举起相机按下快门的时候,正巧中心的那个人抬起头,眼尾因为喝了酒带着醉意的红,湿漉漉的眼神就这样穿过镜头落到了他眼里。

 

这么算起来,却只是单方面的见过。

相叶想了一下,略略觉得有些遗憾,“总之,今天谢谢你。”

“只不过不想失去一个潜在客户罢了。”二宫抿着唇,“你的购买力还是很可观的。”

这下相叶真的是大笑起来了。

 

当下这会儿,相叶的手机震了起来。相叶扫了一眼是樱井的来电,对二宫做了个歉意的手势就接了起来。

“出现情况了?”

“已经没事了。”

“真没事?”

“嗯。”相叶看看在灯光下用鞋尖画着地不好好站着的二宫,声音里染着笑,“遇到好事了。”

 

挂了电话,相叶靠着墙,“有想要的谢礼吗?线香肯定是要再买的,但我不想欠你什么。”

二宫扬扬下巴,示意他刚刚拿出的手机,“那挂链。”

相叶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自己的手机挂链,默默往身后藏。

 

“这个不行。”

夜风穿堂而过。

相叶的声音飘飘忽忽,却坚定,“只有这个不行。”


03

就沉香而言,中低级别的,只适合做药材、合香或者线香。品香所需的沉香就已经十分难得,做成沉香雕刻则更为难寻。

那些值得收藏的沉香,往往是油脂浓密,香气浓厚。

比如奈良那正仓院存放着的被称为天下第一香的,兰奢待。

那可是黄熟香啊,在土地里非常久的沉香——就如同它的本质一般,闲寂处候待,历久弥香。

 

形似叶,香幽雅,在此基础上细细雕出的叶子栩栩如生。玩香如二宫,仅是远远看上一眼,也能知道这沉香雕刻价格不菲。

持有者就这么随意地挂着,估计是不知道价值,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材质。

二宫微哂,不过只是相似个雕刻罢了,也不是非要不可。

 

“不行就算了,谢礼嘛——”二宫想了想,“先欠着吧。”

 

尾音拖着小小的揶揄,让人忍不住猜想蕴藏在其间的意味。

可是相叶一点都不怕,甚至有些蠢蠢欲动的期待。

明明才见过两面,明明算不得熟悉,心底却万分笃定对方的友善。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相叶惊讶于自己竟有松口的念头。

只是这枚小小的叶子,有一个来历,坚持与执念都源于此。

 

如果要说一说少年时期最难忘的一段回忆,或许是一场惊天动地却不为人知的单恋,或许是为此流过血洒过泪的辉煌战绩,或许是关于默默陪伴着沉闷学生时代的老师。

又或许,是一面之缘。

 

当相叶还是个满脑子篮球的少年,一向惜物的他发现那条戴了许久的腕带落在了学校球场,第一反应就是丢下饭碗在跑回去寻找。

夜幕之中的校园其实有些骇人。

避开巡逻人员翻墙进入学校对他而言不是难事,但是借着月光在球场找一条手腕带就变得十分困难。

 

“在找什么?”

清亮的声音在夜色中突兀地响起,吓得弯着腰的相叶瞬间凝滞。他循声望去,不知什么时候有别的人也进到了球场,月光之下看不清眉眼。

“腕、腕带。”

对方冲他摊开手掌,“是这个吗?”

相叶却不敢走过去,凭空突然出现真的有些诡异。饶是男生也觉得眼下的情形有些令人头皮发麻。

对方却走了过来,他手心上确实就是相叶要找的腕带。

“谢谢。”相叶伸手去拿,对方却很快收了回去。

“作为交换,请你帮个忙吧。”对方狡黠地眨眨眼睛,“我也在找东西,是一枚叶子挂链。”

因着距离近了,他看清对方身上和自己一样的制服衬衫,慢慢放下心来——并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人。

热络的他很快答应帮对方的忙。

 

“是叶子形状,有一种淡淡的气味。”对方向他描述着。

“什么样的气味?”相叶停在了扒开草丛的动作,有些迷茫。

对方从衣领里扯出一样用布包好的护身符来,探过身,“跟这个气味近似。”

他的头发触着相叶的额角,淡雅的香味弥散在他们之间。

“很好闻。”相叶实话实说。

他像是被这句耳语惊着般发现距离好像太近了,猛一地抬头,两个人的额头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痛——”喊到一半就被捂住了嘴。

显然对方也是痛得不行,皱着眉压低声音,“你想被人发现吗?”

相叶委屈地注视着他,对方被这小鹿似的眼神看得松开了手,他看了看四周,“算了,找了这么久,估计是找不到了。腕带给你,我要回去了。”

相叶接过腕带往手腕上一戴,正要说话。

 

——手电筒的光束照到了他们,“谁在哪儿!”

 

“快跑!”相叶一把抓住身旁人的手就往最近的围墙奔过去。

两个人跑到墙底下,很有默契地一个踩着一个上,上去的那个再把另一个也拉上去。

跑到安全范围之后,两个人气喘吁吁地对视了一眼都哈哈大笑起来。

“走吧,请你喝!”相叶指着自动贩卖机。

路灯之下稍微看清了一点对方的样子,说不上什么感觉,只觉得顺眼。

两个人一人一瓶饮料,就坐在路旁边喝边聊。从学校年久失修的体育馆到最近在打的游戏,聊得很酣畅淋漓,很尽兴。

然而分离总是会来临。

“起得来吗?”对方伸出手拉他从路边站起来。

他伸出手,回握,收紧,“你的手好小哦。”

“喂!”

 

告别时,他才想起问对方的名字。

夜风鼓起少年的白色衬衫衣角。

“如果下一次还能遇到,就再认识一次。”还是那样狡黠的笑容。

相叶怀揣着期待,心想这样也好。

 

那夜之后的第二天,相叶很早就去了学校。几乎走遍了整个校园,终于在球场边的洗手台找到了那枚叶子挂链。

一样的描述,一样的味道。

他欣喜地想,再次遇到就可以物归原主。他很想看看那个少年失而复得时惊喜的表情。

然而现实总是事与愿违。

世界那么小却又那么大,他和他,再也没有遇到。也许灯火阑珊时分的告别本身就有着其寓意,只是这样的结局,终究是不圆满。

一开始,相叶还记得他的声音,他身上的味道。

渐渐的,都忘记了。

叶子挂链的香味,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不断变化。

唯有那天的明月光和白衬衫,成为记忆里难以磨灭的画面。

 

“起得来吗?”二宫走向已经坐在地上的相叶,伸出了手。

这一幕多少有些熟悉,回过神的相叶伸出手,回握,收紧,“谢谢。”

 

一起走到巷口的那一段路,变得很长。

二宫走在前,相叶落后半步。路灯从身后照过来,他拉长的影子有一部分落在二宫的身上,落在地上的就重合在了一起。

他们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夹杂着爽朗的笑。

 

人越长大,就会认识越来越多的人,就会有越来越多复杂的关系,就连聊天都会开始小心谨慎。

相叶喜欢热闹,不过是因为抗拒冷清。然而寂寞,却不容易排解。这个世上有很多人,可以一起喝酒,一起聊天,一起胡闹,可是他们都不能陪你回家。聚会一时,更多的时光却是独处。

还有些人,明明意气相投,明明有着无限种可能,却在相遇之后成为一期一会,徒留念想,徒增孤寂。

所以他害怕走近,也时常觉得孤独。

 

只是。

 

风吹树叶的声音,虫鸣的声音,在这一刻似乎都不约而同地沉寂了。

多么奇怪,他想,没有牵手与拥抱,也能将孤独驱离。

 

常言道每一段感情的开始都有一个起点。

也许这个起点,不过源于一次伸手,一点心动。

 

诚如是也。


04


掌握一个人的行踪需要用多久的时间?

相叶以实际行动告诉松本,只需要两周。

 

平心而论,相叶对二宫产生过分关注这件事,松本有过一点顾虑。

作为长期合作伙伴,他当然知道二宫一以贯之的人际交往理念——距离产生美。简而言之,二宫是个并不容易接近的人。当初能够成为长期合作对象,也是因为有旧识在其中穿针引线。所以,当相叶声称想要跟二宫和也交朋友,并拿着一张二宫的时间表在他眼前晃荡的时候,他既担心相叶一贯拎不清的想法会困扰他自己,也担心二宫会因为接下来的发展而终止合作。

——相叶雅纪到底是要走心还是走肾?为什么觉得跟他一向追妹子的手法如出一辙?

 

然而相叶并不知道松本的这些顾虑,他沉浸在维持一段新关系的新鲜感里。太久没有这种感觉了,想要取悦一个人,与之畅谈,与之沉默,只要能见上一面,都会觉得开心。


二宫和也的日常极为简单。

一三五固定驻守雅和心斋,时有香聚,时有生意。二四行踪不定,偶尔出现在某条小路的茶室,也有可能会去寺庙,还有可能去会去泡温泉。大部分时间宅家,偶尔会上酒吧客串一下暖场的魔术师。

 

相叶的车远远近近跟着二宫,停在了温泉旅店的门口,按照推算,二宫应该很快就出来了。然而当二宫走出养生馆时,相叶第一时间就察觉了有些许不对劲。二宫看起来很疲惫,踉跄着几乎要扶着墙才能慢慢走。店员伸手扶他被他拒绝了,只是坚持着自己扶着腰慢慢走。

相叶很困惑,什么工作能把一位调香师折腾得走路都有点困难?

 

相叶一边琢磨着这事,一边把车慢慢地靠近二宫,按了两声喇叭。

二宫循声望过去,认出了他。

“顺风车需要吗?”他亮出了招牌笑容。

二宫没有客气,拉开车门上了车。只是在坐下的时候按住腰发出了抽气声,面部表情有些狰狞。

“你没事吧?做什么搞成这个样子?”相叶忍不住发问了。

二宫没理他,斯条慢理系好安全带,才开口:“相叶桑,你没事吧?大晚上戴着墨镜是嫌不够黑吗?”

相叶奋起反抗,“不觉得很帅吗!”

二宫仔细端详,“……看起来只觉得挺贵的。”

 

二宫家不远,很快就到了。二宫扶着腰冲车里的相叶挥挥手,转身不带任何云彩地离开了。相叶泄气地趴在方向盘上忧心忡忡,明明是想约人去酒吧的,可看二宫那脸色有点苍白他就又些心疼。


再一次目睹二宫面色发白地扶着腰走出来之后,相叶决定去养生馆一探究竟。就算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一闯了,相叶撸起袖子,气势汹汹地走进了门。

前台笑得非常甜,“先生是要泡汤还是按摩?”

相叶左顾右盼,不是很看得懂模式,只好先亮出二宫和也的名字来,“我来找二宫先生。”

前台面露诧异地上下打量他一眼,轻轻捂住唇,压低了音量,“是预约了二宫先生吗?”

 

预约?

 

相叶懵了一秒,果断点头,“是的。”

前台马上操作了一番,“二楼最里间,您可以直接过去了。”随着话音一起递过来的,是一张房卡。

 

相叶面色复杂地站在房间门口,犹豫地看着手中的门卡。

 

有时候推开一扇门,就是推开了一个新世界。这话听上去好像挺积极向上的,但这跟打开潘多拉魔盒并无区别,谁知道后面的经历究竟是好是坏?

相叶深吸一口气,刷开了未知的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和室,自带一个院内的温泉池。有个人盘腿、猫着背靠着墙正在打游戏,似乎是眼角瞥见了他,二宫惊讶地丢开游戏,嗓音一下蹿得拔尖,“相叶桑你怎么上这儿来了?”

“我……”相叶觉得现在说什么都很奇怪

“失眠还是很严重?照理来说应该不会啊。”二宫站起来,皱着眉走过去抓着相叶的手腕把他扯到榻榻米。

“你……”相叶紧张地不行。

走开去别处拿瓶瓶罐罐的二宫远远看着有些忐忑的他,抿着嘴角笑起来安慰道,“放心吧,我会让你舒服的。”


室内飘着不知名的香,只闻其味不见其烟。很熟悉,像二宫身上的味道却又不完全相同,令人倍感舒心。相叶按照二宫的要求,脱了上衣乖乖地趴着。二宫微凉的指尖触及肩,仿佛带电一般让相叶忍不住轻颤。

“太凉了吗?”二宫立即收手,俯身小声地询问道。

相叶把脸埋在枕头里,“不是,不太习惯。”

“fufufu”二宫笑起来,随即双手按上了相叶的肩,“睡眠不好光依靠线香不行,精神压力大的时候可以来这边预约。”

“疼疼疼疼——疼!”相叶被突如施力的双手逼出眼泪。

“疼就对了!”二宫毫不留情。

 

原来是推拿。也许早该想到的。只是很奇怪为什么一家香室的主人会来这边。

相叶很想翻身看看二宫,但是放轻后的力道实在太舒服了。他不自觉地发出了小声的呻吟,被二宫轻轻地拍了脑袋。

“不要发出奇怪的声音。”

“对不起,”相叶红着脸艰难地转头看了一眼已经出了汗的二宫,“为什么你会在这兼职?”

“嗯?”二宫用手背摸一下额角的汗,“不算兼职吧,只不过有钱赚何乐不为?我收费可是很贵的。”

相叶把头转了回去,默不作声。

二宫看着他的后脑勺狡黠地眯起眼睛,虽然这个角度看不到对方表情,但他似乎可以猜到相叶是怎样的心情。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人还真是好懂。

“相叶桑,我要上来了哦!”

二宫的声音染着笑意,在相叶还没搞清楚他要上哪里去的时候,就感觉要腰间一沉——二宫坐在他腰上了。

 

等两人出来,已经傍晚时分。瑰丽色的天际透着大片霞光,裹挟着夏末热度的微风轻轻拂面,华灯初上,车马如龙。

“那么,我就……”

“等等。”相叶阻止了二宫告别的话语,“作为感谢请你吃个饭?”

二宫意外地看向他,“付了那么一大笔钱都不觉得心痛哦?跟钱过不去?”

相叶伸手搭住他的肩把他往自己这边带,“有点事想要咨询一下。”

 

在划掉西餐和中华料理两项之后,两人最终选择了普通的拉面店,相叶熟门熟路地拉开店门。正是晚饭时间,拉面店里却依旧热闹极了。两个人进去的时候,店里的电视里正播放着娱乐新闻。老板极其热情的和相叶打着招呼,“今天来点什么?”然后看到相叶身后的二宫,不由得来回看看两人,“二位竟然是认识的?”二宫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要了间个室。

个室隔音算不得太好,关上门之后也还是能听到外面老板大声得跟相熟的客人说没想到没有一起来过的两位客人是朋友关系。

相叶和二宫便一齐笑了起来。

话题似乎很容易就开始了。从这家两个人都常来的拉面店开始,延伸到时下流行的游戏。相叶非常开心,时而拍着桌子大笑,时而发出疑惑的声音。二宫是一位很好的聊天对象,让人放松,让人愉悦,也让人,心生欢喜。

“和我说说这个手机挂链吧。”相叶指指那叶子挂件,“这就是我想咨询的事。”

二宫有一瞬间的失神,因为此刻相叶的表情太过认真。

 

叶子挂链的材质,是沉香。

沉香从产地上,分为不同的系别,每一种都有自己的特色。星洲的沉静、安汶的清新、惠安的恬静甘醇、芽庄的凉意飘逸......

你知道沉香吗?

其实沉香,是病木凝脂出的一段传奇。它在受伤之后才会出现浓郁香味的树脂,因病变而开始结香。这段过程非常漫长,有时候是几年,甚至是几十年,几百年。

是不是觉得,这个挂链味道有时浓重,有时清淡,有时要使劲地闻才能捕捉到一缕香气,令人迷恋却难以掌控?

这就是沉香的魅力。

 

二宫的声音很好听,相叶听得入了迷。

仿佛是种诱惑,二宫和也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一切,就像沉香一样,让人迷恋却难以掌控,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出现什么样的香味。


05

总体而言,这个沉香挂件,出乎意料地非常昂贵。将二宫估计的价值换算成数字后,相叶数了数后面的几个零,抽了张纸巾把桌子擦了擦,才重新把挂件放在桌上。

 

“那天,你为什么想要这个?”相叶突然前倾,单手撑着下巴,盯着二宫的眼睛问出了真正想要问的问题。他心里隐隐有一个答案,难以置信又呼之欲出。

 

聊到这个时候,已经喝了不少酒。二宫难得地有几分醉意。他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相叶说的那天,是酒吧的后巷里。


眼前这个人,比想象中要难对付啊。


“如果我说,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你信吗?”

 

“如果下一次还能遇到,就再认识一次。”相叶垂着眼眸,二宫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是我没有在学校里再次遇到你。”

 

二宫抿着唇,思考着该怎么回答。其实,也没有好思考的,也许实话就是最好的回答了。

“家中突遭变故,来不及去学校了。”

 

轻描淡写的背后,是不为人知的艰辛。能够重新撑起香室,这其中他付出了多少,旁人难以想象。不择手段也好,忍辱负重也好,这么多年过来了,也都习惯了。戴着面具过生活,旁人也察觉不了他的真实情绪。距离也好,交情也好,都控制在合理范围之内。

不容出错的人生。

然而眼前这个有几分不高兴的男人,带着年少时的干净利落,轻易击溃他的防线,入侵他的领地,一如当年。

面对相叶的时候,仿佛可以松懈下来。

 

然而,只是仿佛而已。

 

“既然你认出来挂件,为什么不明说?”相叶还是有几分气闷。

二宫笑了一下,“看你那么紧张这东西,我以为你舍不得。”

相叶噎了一下,他的确挺舍不得的,但是终其原因是为了物归原主才不肯给别人。既然这个“别人”就是原主,还有什么好舍不得的。

 

“收起来吧,不要再丢第二次了。”相叶用下巴点点桌上的挂件,示意二宫收起来。

二宫也不犹豫,拿起来放进了口袋里。

 

相叶的眼神追随着他的动作,等到挂件消失在视线里。他像是终于放下了心头的一件事,有几分痛快,自斟自饮起来。

二宫看了看空酒瓶,突然担忧起来,他们两个人都饮了酒,那等会儿谁来开车?

相叶看他微皱眉,几乎马上猜到了他在担忧什么。

“不用担心,我有个朋友在附近。”

“你让他把你送回去,他怎么回来?”

“走路?打车?”相叶摊手,“他家离我家也不远。”

“做你兄弟,好像有点惨?”

“哈哈哈松润倒是经常说我是个大麻烦……不过做我的恋人,会很幸福。”

 

相叶说这一句的时候,视线似有若无地划过对方的眼眸。

二宫敏锐地捕捉到相叶的眼神。

 

四目相对。

这样僵持了几秒,反倒是相叶局促地移开了眼神。

 

最后相叶有些喝高了,半挂在被喊来的风间的身上,也不说话。

风间满是歉意地跟帮忙架着相叶的二宫说了几句,“这人酒品还算可以,喝醉了也不吵不闹。没有什么攻击性。”

话音刚落,相叶利落地甩开他,整个人往二宫身上扑,好险将二宫给压倒。

风间扶着额头一脸惨不忍睹,想把说出去的话咽回去。

 

把二宫送走,风间看了一眼副驾驶位上的相叶,发现他已经有些清醒了,半眯着眼看着窗外。

“他就是二宫啊,樱井前几天有拜托我查一查他。”

相叶看着路边飞速倒退的路灯,反应还有点慢,“什么?”

 

“也没什么啦,”风间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声,“惯例调查吧。”

 

如果相叶与二宫之间不是因为这其间有松本润的介入,简直就像预谋好的相遇。

“诶——?”

没有理会相叶困惑的疑问,风间决心连夜查一查。


06

实际远比想象地复杂地多。

风间拿着三页纸的调查报告,只觉得头疼。

警员不断从他身后路过,有几个看着他们的风间警部补一根接着一根烟不断,以为是出了什么大案子。

 

谈不上大案。

事情追溯到十七年前,相叶家投资樱井集团的一个项目时,曾发生过一件事。当时地已经被樱井家收入囊中,然而原本要搬迁挪地的一家香室在大火中毁于一旦。主事殒身火海,珍贵的香料燃烧殆尽。进深四间的庭院式古宅,纯木结构,虽然最终查明是库房易燃物着火导致的大火。

当时的报道里,有提到相叶家准备撤资的消息,但最后不了了之,结局是那家人得到了一大笔赔偿金。

档案里并未有其他疑点,只是看到案件负责人是自家老爸,风间还是吃了一惊。

躲了相叶三天,心事重重的风间此刻站在了雅和心斋的门口。虽挂了休业的牌子,大门却是敞开的。有几个学徒在门前扫洒,年纪看着都不大。其中有一个看他站在门口挺久了,主动上来询问。几经犹豫,风间还是跟随学徒踏进门去。

初秋的庭院仍留存着夏末的景致,紫阳花开得繁盛。风间刚落了座,二宫便走了进来。像是料到他会来似的,二宫没有多少诧异,随手在架子上取了香,挽着宽大的袖子,稳稳点着了插进桌上的香立里,若有似无的清淡香气徐徐散开。

有伶俐的学徒快手快脚地给风间上了茶,二宫只是垂眸等着风间开口。然而风间却迟迟不开口,一时两人相对无言。

 

檐角挂着的风铃轻微晃了晃,清脆的碰击声引得两人都看了过去。隔着落地窗,风吹不进来、以这种姿态呈现的风,却比直观的感受来得明显。

 

“这里的格局,和许多年前一样。”风间回忆着资料图纸,终于开口了。进深四间,这是第三间。

品出这话里有话的意思,二宫笑了笑,“当年,我见过你父亲。”

风间点头,“我知道,当年的案子,是他查的。如果不是问了他,我在档案里也翻不到你和香室的关系。”

二宫一哂,“所以你来找我,是想问些什么?”

风间喝了口茶,“我父亲当年为了这件案子得罪了很多人,他最后的结论,你心存怀疑吗?”

“不敢。”二宫看着他真诚地笑了笑,“你父亲是个好人。”

“其他我也没想问什么,无论当年的事是否另有隐情,相叶都是无辜的,请你不要伤害他。”

 

风间走的时候,二宫没起身相送。

他像是沉浸在了自己的回忆里,对周遭人和事没了反应。风间走到门边时忍不住回望了一眼,那个孤独的背影散发着淡淡的哀愁。

 

二宫心里其实是有气的,虽然风间说得很委婉,却也是一种变向的警告。生气之余,又觉得欣慰。相叶雅纪的身边,总是有着真心对他好的人。松本算一个,风间算一个,连那个精于算计的樱井也要算上。

或许,也不需要多他一个了。

 

风间长吁短叹感慨万分地回到家,发现相叶的车已经在他家楼下候着了。他快步上前敲了敲窗,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说吧,是关于商业还是关于复仇。”相叶自暴自弃地趴在方向盘上不敢看他

“你……”

“等等,”相叶捂住脸,“让我再做下心理建设。”

风间拍了一下相叶的头,“你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真实写照?……没什么问题啦。”

相叶闻言立刻神采飞扬,“真的吗?”

“咳,真的。”风间有些心虚地岔了气。

 

“那真是,太好了。”相叶开心地锤了锤风间的肩,眉眼间的忧虑和紧张都卸下了。

风间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只是,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究竟是对是错。

也许是直觉吧,提到相叶雅纪的时候,二宫和也的眼睛就像在说话——

 

“我绝不可能伤害他。”


07

今天是宫崎上班的第三个月整,就前台而言,并没有什么特别复杂的工作。只是,他发现通常来预约二宫先生的客人,非富即贵。到后来才知道,二宫先生作为本店的指导,来找他的人基本上是相谈生意而非其他。

眼前这位相叶先生显然是搞错了。

 

“您是说想购买二宫先生做肩颈按摩时专用的精油?”宫崎不得不再次确认了一遍,“肩颈按摩?”

相叶点点头,“我觉得那款精油的效果特别好,所以想购买一些。”

“但是,二宫先生从来不私售他的个人物品啊。”宫崎为难地看着他,“而且,二宫先生从未接过肩颈按摩的业务,这位先生,您是不是弄错了?”

 

相叶拿着前台赠送的不知道什么味道的精油,有些失神。二宫对他的照顾,算是他的特权吗?

这个人,似乎总在出其不意透露出温柔。

 

萦绕在心头那微小的愉悦,驱使着相叶又一次走到了雅和心斋门口。

“主事被邀请参加中秋香席,今天不在呢。”有学徒认得相叶,悄悄地与他道一声。

 

月见香,应月而生的组香鉴赏。二宫不算喜欢志野流的组香,他总觉得,这样的猜香雅集多少有些附庸风雅,与他识香知香制香的初衷有出入。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只是想见见大野智罢了。

京都每年的香聚有很多,出彩的却没有几场。

清水寺他来过几次,不得不承认成就院的月之庭与秋月十分相合。远远地,可以看见大野智立于走廊尽头,正望着檐角。大野智这个人,总是神出鬼没。遇到很难,但是组香的时候基本上都会在场。二宫驻足于几米外,顺着大野智的视线也看向了屋檐。长期流连于飞檐反宇中,究竟能悟出些什么?

 

今年的“月”与“客”仍是大野智所选。按照惯例,这两种符合时下季节的香,隐去名字,各取三份打乱顺序点燃,在场的众人猜香名。

二宫捏着手里用来写顺序猜香名的笺,莫名地想笑。大野智这个恶趣味真是要不得,居然在笺上印了鱼纹。更要不得的是,“月”与“客”的味道非常想近。而且从一炉传过来的香可以闻出来,大野智换了惯用的灰与香碳,难度加大。

二宫扫了一眼犯难的众人,拿起搁在案上的毛笔,缓缓写了起来。

 

另一边,相叶正在跟樱井打电话。对于相叶没见着二宫而产生的失望情绪,樱井隐隐有些担忧。

“我以为你会爱屋及乌,至少知道月见香的组香鉴赏是在什么时候。”樱井的声音透着些许无奈,“相叶,其实公司想调你回总部了,你考虑一下吧。”

“诶?”相叶没忍住提高了声音,“为什么?”

樱井沉默着将视线移回手边的一沓文件,“有些事想跟你谈一谈,找个时间吧。你过来,或者我过去。”

 

受到暴击的相叶最终被雅和心斋的学徒请进了待客的茶室,所以二宫一回来,看到的就是相叶一副望眼欲穿的模样,全身上下都洋溢着“你终于回来了”的快乐。

斜倚在矮机上的相叶雅纪,沐这夕阳,支着腿,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避讳。二宫扶着门框看了他一会儿,“我去拿点吃的,有点饿了。”

取点心的时候,他想起之前与大野智的一段对话。

 

月见香结束以后,大野智送了他一个锦鲤造型的香立。

“……你还真喜欢鱼啊。”二宫不由自主地发出感慨。

大野智疑惑地问,“看你好像挺需要的运气的,送你锦鲤不好吗?”

确实是挺需要运气的,无论是需要守护的,和想要珍惜的一切。二宫捏紧了香立,给了大野智一个诚心诚意的笑容。

“二宫桑,有时候心里怎么想,要好好地说出来啊。”大野智最后这么说着,慢慢离开了。

 

甘春堂的和菓子挺出名的,但他并不知道相叶是不是喜欢。难得的,也没有燃香。

 

相叶并不挑剔,他开心地喝着二宫端上来的茶和和菓子,忘记了之前不愉快的情绪。

然后,他听到了二宫的话。

 

大概是茶点太甜,相叶觉得二宫连声音都浸染了蜜意。

他说,“你愿意,和我一起去看红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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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好久不见。

更新复健中,抱歉让大家等得太久了。

感觉不逼自己一把大概又要等到庆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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